朱婷，全红婵的前传

全红婵，大概是这届奥运会最出圈的金牌选手了。

今天，这张图又在朋友圈刷了屏。

从这张图里，不同的人看到了不同的东西，表达了不同的看法。但有一点应该是共识：这就是最真实的世相，内含一个社会的运转逻辑。

1

这个只有14岁、爱吃辣条、喜欢打王者荣耀的姑娘，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位王者——朱婷。

太像了，像是一种命运的投射。同样是农家出身，同样的一朝夺冠天下知，同样的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。

就连一些细节，也是那么相似：全红婵兄弟姐妹五人，朱婷姐妹六人；全红婵和朱婷都排行老三。

今天，当我们沉浸在全红婵的叙事中，不妨回头看一看朱婷的故事。对比之下，或许你会有一些总结和思考。

2019年9月29日下午，中国女排在世界杯最后一场比赛中3：0完胜阿根廷队，以11连胜强势夺冠。

随后，中国人迎来疫情前的最后一个国庆黄金周，女排姑娘和教练郎平出现在国庆游行的彩车，彩车上写着“祖国万岁”。

彼时，《人民日报》转发的一篇题为《呦呦朱婷：难忘老爸开着三轮驮来馒头和咸菜》的报道，读来令无数人潸然泪下。

这篇文章了来源于知名杂志《知音》，文本很有故事性，虽然文中很多直接引语读来让人感觉突兀。

比如文中写道，朱婷的父亲说，“孩子，你12岁离家，这些年待在爸爸妈妈身边的时间太少了。我总想给你点父爱，可没有机会。”

我相信朱婷的父亲说过类似意思的话，但是这么书面的表达，用周口方言说出来，显得很别扭，不够自然。

不过，结合此前我关注到的关于朱婷诸多事迹的报道，这篇文章的骨架大抵是真实的。

朱婷的老家，是河南省周口市郸城县秋渠乡朱大楼村。因为多种原因，周口算是河南比较出名的一个地级市。而朱婷，毫无疑问也为家乡增添了很多光彩。

郸城县位于河南和安徽两省交界，通常这种边缘地带都不甚发达。直到2019年5月，郸城才刚刚摘掉贫困县的帽子。

也正是因为处于边缘地带，历史上的郸城县，曾经几易归属，从1965年开始隶属于周口专区，2000年设立周口地级市后，便一直属周口至今。

郸城是一座拥有140余万人口的大县（截至2013年底），单以人口数量论，可以轻松排进全国前30。不过，有意思的是，郸城县常住人口只有95万人。

也就是说，单一个郸城县，50万人常年在外，占该县户籍人口的三分之一。只有到过年，小城才会突然热闹起来，这是当下很多中部省份，甚至西部省份的写照。

比如，我们此前写过的安徽灵璧县、江苏沭阳县，都是类似的百万人口大县。

这些流动在祖国大地，常年在外的异乡人，他们是一群候鸟，数量可能有好几个亿。正月初出发，腊月底回家，他们把一年交给沿海的大城市，把春节留给家乡。

世界冠军如朱婷，也是这群候鸟中的一只。

2

贫困县的教育，一般比较落后，但是在我国，却有另外一种现象：一些贫困地区却总有一股奋发图强的高考精神，年年数据惊人。比如河北衡水、湖北黄冈。

周口的郸城县，同样是一个以高考成绩闻名的地方。

朱婷登上国庆游行车的那个金秋，郸城一高共有56名毕业生走进清华北大。这样的数据，放到全国的县级区域去对比，都可以名列前茅。要知道，清华北大在河南的招生，分别不过一两百人。

当高考成了最主要、最重要的那条路，荆棘反而成了捷径。“拼一把，敢把大城名校拉下马”，这是很多小县城和乡村学子的写照。

这些从农村拼进清华北大的孩子，其实和朱婷、全红婵是一样的。只不过后者的路子较为小众，也更为艰辛，更需要天赋。

朱婷是幸运的，她有一位身高1.86米的爸爸，和一位身高1.79米的妈妈，共同赐予了她1米98的身高。正是有了这个天赋，她才有了后来的一切，和小时候的玩伴们区分开来。她可以选择高考之外的另一条途径去拼命。

朱婷也是不幸的，她出生在一个贫困家庭，有四个姐妹。差一点，她就没能读完初中，差一点，她就没能被体育老师发现，差一点，她就没能接触到排球。

我说“差一点”，并不是危言耸听，去看看朱婷的成长故事，就知道她才是真的“太难了”。

小时候的朱婷，因为吃不饱瘦如竹竿，营养跟不上，导致力量也跟不上。到了国家队，还曾发生过郎平自费为其在美国购买蛋白粉的故事，以及爸爸卖玉米买了四罐蛋白质、妈妈攒200个鸡蛋为其补充营养的故事。

相信很快，全红婵也会被挖出来这些故事。

为了供朱婷读体校，朱家四处举债，同样不富裕的亲戚们，只能500元、1000元地凑。这场景，似乎又让我们看到了曾经的宿迁后生刘强东。电影《暖春》里，孤儿小花上大学时，也曾出现过全村父老乡亲一瓢一碗捐米面的场景。

可以说，在种种艰辛下，稍不留神，朱婷就可能泯然众人。朱婷及其家人如果稍微做了一个其他选择，中国就会失去一个现象级的排球巨星，世界排球史上也将失去一位伟大的运动员。

比如朱婷的姐姐，近1米9的身高，就并未获得朱婷的机遇，连“试一试”都没有。以至于后来，朱婷的父亲感慨，当时能把大女儿也送进体校就好了。

这并不是说，朱婷的姐姐如果上了体校，也一定会成为排球巨星。而是太多类似的孩子，因为客观条件泯灭了自己的天赋。

3

这个夏天的全红婵及其家人、亲戚、老乡，正是五年前的朱婷及其家人、亲戚、老乡。

北京时间2016年8月21日，里约奥运会女排决赛。

朱家买了一台52寸的液晶电视，放到院子里。小小的院子里坐了200多人看直播，有亲友、有邻居、有记者、有当地的领导……

那一天，女排夺冠，朱婷惊艳，小院沸腾。

这样的场景，也曾经发生在很多奥运冠军的老家。他们有的人，从事的项目不如排球，唯有在四年一度的奥运会上，才能迸发出短暂光芒，迎来鲜花怒放。他们的背后，同样有很多故事。 

那个夏天，朱婷再次拿下MVP，走向了人生巅峰。

在夺冠第二天，某电视企业就给朱婷家送了一全套新家电。老家有家房地产商，瞅准商机，更是直接送了朱婷一套340平的别墅。

同样是在夺冠后第二天，时任河南省妇联主席郜秀菊拜访朱家，授予朱婷“河南省三八红旗手”荣誉称号，还授予朱婷家庭“河南省最美家庭”荣誉称号。

这一切，都让这个家庭恍惚：朱家曾是超生重点家庭。五个女儿的家庭构造，也曾被指指点点很多年。

夺冠第三天，时任周口市长刘继标在市政府秘书长张继林、市体育局以及郸城县相关负责人的陪同下，前去看望朱婷家人。时任郸城县委书记还曾亲自送去牌匾，上书“无坚不摧”四个大字，外加2万元奖金。

朱家的门槛被当地官员和媒体记者踢破，以至于，朱婷的父亲对记者无奈道，“得县里文化局批准，你才能采访我”。

事实上，早在2015年，中国女排拿下世界杯冠军，朱婷拿下MVP时，朱婷回到老家，就受到时任周口市委书记徐光、市长刘继标的接见。时任郸城县委书记刘广明、县长罗文阁陪同曾参加接见。

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。

此时此刻，广东湛江的领导们也往返在去全红婵家的路上。

4

一人成名，带动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庭。

朱婷早年就读的周口市体校，也一举成名。2013年只能招到50多名学生，到了2015年因为“朱婷效应”，已经有学员500多人。更有趣的是，该校排球队一半的学员，都来自郸城县。

此外，朱大楼村还多了一条水泥路。村民介绍说，“这是上面因为朱婷修的路”。

……

超级巨星朱婷，一个人带动一所学校，带动一座城，带动千万人。

如今，朱婷父母搬进了县城宽大的房子里。连父亲的那辆农用三轮车，也被周口市相关部门收藏。

当我们把朱婷的老家揭开给世人看，不仅仅是从一个励志人物或者一个逆袭家庭中获得感动，而是要学会关照更多。

比如，该怎样让朱婷的姐妹们，这些可能同样拥有天赋的人，不被生活的尘垢埋没？该怎么让那些没有天赋的无数普通家庭的孩子们，获得上升的机会？

朱婷和全红婵是艰难的，但又是幸运的。

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全红婵及其家人身上时，我觉得这样的目光不如发散一些，扩大到麻章镇，扩大到湛江，扩大到广东，扩大到整个中国。

让全红婵成为全红婵，让每一个孩子都对得起自己的天分，都获得充分发展的环境，是我们的教育梦。

朱婷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一句话，“我其实特别想感谢2013年之前的自己，在没有人说我出众之前，也一直在坚持和努力。”

是的，我觉得运动员取得成绩后，首先就是要感谢自己。球要自己打、水要自己跳，其他的一切都是助攻，然后就是最直接支持和支援你的父母和家人。

全红婵知道这一点。所以“赚钱”和“给妈妈治病”是她的夺冠感言。

愿未来不辜负全红婵，愿阳光照耀更广阔的人间。

注：本文写于2019年10月，有改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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